许向民从工商局出来的时候，手里捏着那张营业执照，纸片很轻，却又很重。西安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"西安民兴鞋帽有限公司"几个字上，他眯起眼，觉得那黑色字体似乎在跳动。
  "个体户？"妻子昨晚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，"现在谁还干个体户啊，都注册公司了。"
  许向民没答话。他蹲在自家鞋帽店门口，看着对面新开的商场。那里头的专卖店亮堂堂的，顾客进进出出。他的小店挤在两栋楼之间，像被遗忘的角落。

  税务局的王科长上周来店里，手里拿着计算器啪啪地按。"许老板，你这核定征收得调整了，去年营业额少报了。"许向民递烟的手停在半空，烟盒是早上新开的，现在只剩三根。

  世耀诚公司的李经理坐在咖啡厅里，西装革履。他啜了一口美式，推过来一份合同。"许总，我们帮你做税务筹划，能省下这个数。"他比划的手指修长干净，指甲修剪得圆润。许向民低头看自己粗糙的手，拇指上还有道新划的口子。
  "合理避税，不是逃税。"李经理的声音很轻，"大公司都这么干。"
  鞋帽厂的张会计打来电话，说发票有问题。许向民翻着那沓票据，数字在眼前模糊成一片。他想起父亲的小杂货铺，木头柜台上的算盘珠子黑得发亮。那时候没有增值税，没有企业所得税，生意简单得像一加一等于二。
  "个体户核定征收其实对你有利。"税务局的小赵耐心解释，"按公司缴税你要多交三成。"许向民盯着墙上贴着的税率表，那些百分比符号像无数个小圈套，把他越缠越紧。
  晚上清点库存，许向民发现少了三箱冬帽。妻子说可能是隔壁装修工人顺手牵羊。他坐在空纸箱上，突然笑起来。笑声在仓库里回荡，惊起了角落里的老鼠。
  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许向民脸上，蓝幽幽的。世耀诚公司的方案文档打开了第三遍，鼠标在"确认委托"按钮上方徘徊。窗外，钟楼的报时钟声传来，沉甸甸的十二下。
  鞋架最底层有双落灰的老布鞋，是他创业第一天穿的。许向民拿起来拍了拍，灰扬起来，在晨光里飞舞。他摸出手机，拨通了李经理的电话。
  "方案我们再想想。"他说，声音比想象中平静。挂断后，他翻开账本，一笔一画重新计算。数字很诚实，不会骗人，他想。
  太阳升起来了，照在店门口的招牌上。"民兴鞋帽"四个字有些褪色，但依然清晰可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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